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，盡管只有幾分鐘，卻像是等了一個世紀般漫長。

邢傲霆只是站在那裏，像一棵挺得筆直的松柏。

邢煒卻沒由來的覺得緊張，這種緊張說不清道不明，讓他連眼睛都不敢眨，生怕錯過了什麽。

厚重的大門打開了，來開門的是許清雯。

在看見邢傲霆的時候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之色，那神情就像是在詢問他：你怎麽來了？！

許清雯是真的想開口的，只是剛張開嘴，便也註意到了邢傲霆身後的邢煒。

她趕緊收斂了一些，笑著招呼：“舅舅……”

邢煒點點頭，稍微從背後推了邢傲霆一把。

邢傲霆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許清雯，許清雯也趕緊咳嗽了一聲，放下滿腔的疑問，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。

“哥。”

邢煒對此很滿意，他雖是站在邢傲霆身後，卻絲毫不會讓人忽視。

邢傲霆不吱聲，他便幫他問。

“你爸呢？”

許清雯結結巴巴的，好久才回過神來。

“在……在房間躺著呢。”

邢煒一下抓住了重點：“房間躺著？他身體又不好了？”

許清雯乖巧地“嗯”了一聲，此刻的她倒真像是這一家的小女兒，而不像是一個光芒四射的大明星。

邢傲霆的眉頭跳了跳，卻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。

許清雯說著，又不動聲色地看了邢傲霆一眼，似乎在用眼神暗示邢傲霆，兩人不需言語，也可以憑借著眼神進行交流。

可惜這點兒你來我往也被邢煒看得一清二楚。

“不請我們進去嗎？”

幹幹脆脆的一句話，打斷了兩人的無聲交涉。

許清雯恍然大悟，趕緊將門打開，請兩人進去。

這是邢傲霆第一次踏入有許亦振的空間裏面，他家裏的裝潢和邢煒的又有不同，卻又不像普通商人一般富麗堂皇，反而有些中式懷舊感。

就像是從民國時期原封不動地搬過來一樣。

邢傲霆只是踏入了玄關，卻不再主動多走一步。

邢煒輕車熟路地進去，理所應當地繞過了邢傲霆，扶著樓梯朝樓上走去。

許清雯知道邢煒這是要去找許亦振，卻也沒有跟上。

等邢煒已經上樓去了，她才轉過頭來特別不可置信地看著邢傲霆，語氣中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訝異。

“你今天抽的什麽風？好歹先和我通個氣兒，剛才差點兒沒把我嚇死。”

邢傲霆冷著一張臉，他的目光藏在劉海後面，讓人無法真切地看清他隱藏的情緒。

“你以為我願意？”

許清雯只是看著他，卻也沒有說出別的什麽來。

她知道這件事對於邢傲霆來說比登天還難，而現在自己，似乎也不應該多過問什麽。

她嘀咕一聲：“算了，來都來了。爸……身體不太好，你要是真見到他，也別說重話。”

邢傲霆聽見“爸”這個稱呼，打從心裏產生了一股反感。

他從沒認過有這麽一個父親，當然也不希望從自己的親妹妹口中聽見這個稱呼。

前幾年之所以不和許清雯聯系，完全是因為把她看做是一個“叛徒”。

現在這個小叛徒還來自己跟前提要求，這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。

邢傲霆將雙手插在褲兜裏面，剛要開口跟許清雯說些什麽，便看見邢煒從某個房間裏走了出來。

他靠在欄桿上，只是一句：“上來吧。”

許清雯便看見邢傲霆的身體僵硬了一秒，隨即不太情願地朝著樓上走去。

邢煒又說了一句：“小雯，你也來。”

許清雯便險些雙眼一黑，她很想逃避這種修羅場，卻無奈被點了名。

腳下的步子重如千斤，每上一階樓梯，都是一種煎熬。

邢傲霆的心情如奔赴刑場一般沈重，他從未見過這位所謂的親生父親，也不知道他將會是一個什麽模樣。

原本打算老死不相往來，今天卻自己走到了這個“家”裏。

直到邢傲霆已經踏上了最後一階樓梯，邢煒才又對他說：“進來吧。”

說著，邢煒轉身而入，那扇房門就這麽大開著。

邢傲霆在原地遲疑了一秒，他的腰就被一只柔軟的手推了推。

不用想，便也知道許清雯跟上來了。

許清雯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，像是要作為表率似地朝著房裏走去。

邢傲霆強撐著自己的反感和排斥才走到房間門口，一眼望去，便看見床上半躺著一個人。

目光交匯的那一刻，邢傲霆和那個人都怔住了。

其實邢傲霆也曾想過，要是有一天真的見到許亦振，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景象。

他知道許亦振長什麽樣，他看過他的照片。

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張舊照，被自己的母親邢清然小心翼翼地收藏在一個鐵盒裏。

所以邢傲霆對許亦振的印象，便就來自於這一張照片。

而現在，多年過去，意氣風發的少年早就不覆當年的模樣。

哪怕保養得再好，皺紋也還是無情地爬上了他的臉，一些發絲也慢慢被染上了灰白。

特別是在生病的時候，整個人顯得更加的頹敗，就像是精氣神都一並被抽離個幹凈。

邢傲霆看著他，竟然無法將他和照片上的那人聯系在一起。

他一直埋怨的那個人，一直責怪的那個人，一直不想要面對的那個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。

可出乎意料的是，他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陌生感。

就像是眼前的許亦振，和自己認知裏的許亦振，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一般。

邢傲霆在這一刻，忽然有些迷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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